一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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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血叶:Ghost 2017万圣番外

其实之前就写完了。断断续续,几乎写了整整两个月,从10月31日到12月31日,索性作为新年贺文吧。

献给自己,献给他们,献给你们。

发布时间:2018年01月01日 10:31

〈后记〉

又是一年万圣节。自《血叶》开篇以来,竟已过去整整两年。

这两年来,虽然中途新开了不少文,也坑了不少,但是中不离不弃的,大概还是《血叶》。毕竟是近十万字的心血,字字都是一片于我而言意义深重的血叶。从最初心血来潮的练笔,到一改再改的纠结,乃至现在虽无暇顾及却仍念念不忘的暂停。《血叶》是一篇文,更是一份记忆,写满了用心血谱成的篇章,与未完的梦。

而至于最近开的其它坑——《时海之隔》和《时光之墟》,都会尽力写完。特别是后者,并不打算写成长篇,寒假有空就会抓紧填掉它。而前者由于脑洞开得比较大,加之英文写作练习文笔,所以进展会稍微缓慢些,与《血叶》同时进行。在《血叶》的写作过程中,也会尽量再锤炼锤炼自己的文字功力,写出耐咀嚼的文章。

不过此时,在开文两周年之际,还是决定先写一篇番外,讲述《血叶》的故事结束以后,AL之间发生的事(所以其实隐含大量reference和剧透)。由于《血叶》结局还未公开,所以本番外采用双结局,一甜一虐,可以自行选择阅读。

以及,我会说最后心血来潮加了一个番外的番外吗?

以上。两年心血,终谱成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2017.10.31

〈番外:Ghost〉

“莱戈拉斯?”

阿拉贡拨开面前最后一丛杂草,呼吸因忐忑不安而微显混乱。

密林深处寂静无声,只有迎面扑来的一股冷风,带着微微的绿叶的清香,拍打着游侠冰凉的面孔。

***

一抹绿色的风晃过眼前。一个身影轻盈地落下,如一片绿叶,无声无息地飘零。一头金发,闪耀着篝火的光芒,如深秋镀金的落叶般灿烂。

他快步迎上去,把那个冰凉的身影紧紧搂入臂弯。

金色的脑袋一回头。他发出一声惊呼,倏然蹿开,跌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双碧蓝的眼中荡漾着血红的光泽。舔净嘴角的红渍,露齿一笑,尖锐的獠牙在秋波中闪着寒光,似乎还微微泛着血光。墨绿的斗篷迎风招飐,一双宽大的翅膀将布料猛地撕裂,在一轮血月的映照下,乌黑锃亮。

“莱戈拉斯?”

吸血鬼仰起修长的脖项,苍白的皮肤上,两个暗红色的小孔触目惊心。一串狂妄的笑声窜出喉咙,在密林深处的死寂中回荡。

阿拉贡蠕动着后退,缩紧了身子。

蝙蝠遽地展开黑夜的羽翼,腾入血色的光辉。月光闪耀,勾勒出双翅凌厉的轮廓,在那双放大的灰色瞳孔里愈发清晰,愈发宽大……

吸血鬼俯冲而下,将人类扑倒在冰冷的大地上。寒夜的露水沾湿了蜷曲的黑发,鲜红的月光照亮了胡渣下裸露的颈项。锋利的尖牙刺破皮肤,深深陷入柔软的皮肉。香醇的鲜血顺着颈动脉,源源流入那张贪得无厌的血盆大口中。

莱戈拉斯终于抬起头,冲阿拉贡眨了眨血红的眼。

“你信鬼吗?”

***

木柴在火堆中噼啪作响,不顾一切地散发着热与光,哪怕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也在所不惜。它们用生命最后的燃烧,唱出属于自己的歌谣。

火光映着金脑袋搭在灰肩膀上。金色的发丝不知何时悄悄缠上了灰色的,不肯松开。

莱戈拉斯注视着火舌在漆黑的夜幕中跳跃,不时迸发出点点火星。碧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温暖的光亮。

“用的是——”

“落枝。”不等精灵问完,人类已回答了他。“同行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规矩?王子殿下。”

莱戈拉斯垂眼叹了口气,呵出的水雾在清冷的空气里氤氲。“树枝被折断,树的神经也被撕裂了一根。就像秋叶凋零,树的灵魂也残缺了一片。可惜人类听不见树的哭泣,他们都以为那是风声。”

阿拉贡搂住了他的肩膀。“那现在呢?森林在哭泣吗?”

莱戈拉斯抬起头,竖起耳朵,静静捕捉着深林的响动。树叶在萧瑟的秋风间婆娑,挣扎着攀紧枝杈,不愿随风飘落。可秋天了,树叶,总归是要落的。

他摇了摇头。“不,森林在歌唱,歌唱生命的悲怆。”

“因为秋天?”

他重复着:“因为秋天。”

“要是我也有你这一双耳朵就好了,”人类的指尖搭上精灵的耳尖,轻轻摩挲那尖尖的耳廓,“就再不怕被你吓到了。”

“为什么又来扮鬼吓我?”阿拉贡嗔怪地问,报复性地在那尖耳朵上轻轻一捏。

“我可没扮鬼,”莱戈拉斯不满地握住他的手,“只是你碰巧爱上了一只鬼而已。”

“行,是我自作自受,行了吧?”阿拉贡反手握住他的,顺势把精灵搂得更紧了。

“我们不都是吗?”莱戈拉斯偎在阿拉贡怀中,感受着人类炙热的温度温暖着他冰凉的身躯。绿叶怀着希望,引火自焚。

“你信鬼吗?”他又问起了那个问题。

“除了你以外,不信。”他的回答一如既往。

“可今天是圣灵节。”

“那又如何?”

莱戈拉斯戏谑地笑了,又露出尖尖的虎牙。“你就不怕鬼魂来报复你?”

“有什么好怕的?”阿拉贡抬起一根眉毛,看着怀中的精灵,“有只鬼守着我呢,才不会让别的鬼把我抢了去。”

莱戈拉斯爽朗地笑了,灿烂得似乎能把黑夜点亮。

***

“我曾见过鬼魂。”

阿拉贡瞪着莱戈拉斯,他的精灵最近总爱说胡话。

“在道戈尔多。”莱戈拉斯毫不在意他惊愕的目光。

“戒灵也能算鬼魂么?”阿拉贡摇摇满头黑发,“他们不过是失去生命的躯壳,连灵魂都丢了,何来魂魄?”

“是啊……他们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以求不死的荣耀,最后却连鬼都不如。他们为之自甘堕落的诱惑,可你却不为所动。”

莱戈拉斯转头看着阿拉贡,火红的光亮勾勒出那张年轻的脸俊朗的轮廓,棱角分明,风尘不染,意气风发——那未来王者的气魄,那令他着迷而敬畏的一切。他不禁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细细抚过那王者之相上的每一条纹路。未来,或许有一天,那一道道沟壑会加深,一缕缕黑发将斑白,可那不变的坚毅,却镌刻在了那张脸上,再多风霜,也无法磨灭。

“我也曾很动摇,”阿拉贡大方地承认,“也曾怀疑自己,也曾恐惧。可后来,”一抹微笑浮上那张俊毅的脸庞,灰色的双眸中闪烁着金色的希望,“后来,我找到了属于我的珍宝。”

他低头吻上了他的珍宝。

***

莱戈拉斯拉开和阿拉贡之间的距离。“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怎敢忘记?”阿拉贡嗤笑,“中土第一神射手箭尖的锋利,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胡说,”精灵不满地撅起薄唇,“我可是亲自给你疗伤。要不是我妙手回春,只怕你现在也只是鬼魂那片沼泽地上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那也是我应得的报偿。”阿拉贡咧开一道斜斜的笑,伸手抚摸精灵的脸,“你可是一箭射穿了我的心。”

“得了吧,”莱戈拉斯别过脸去,“那你为什么还要逃走?”

“因为怕你爱上我。”

“什么?”精灵拧起眉稍,看着人类严肃的脸。

“爱上人类的精灵太痛苦了——而爱上人的鬼?”他凝视精灵湛蓝无暇的双眼,灰眸中一闪而过一丝泪波,“更甚百倍。”

“可若是从未尝过爱痛苦的希望,鬼也只剩黑暗悲苦的绝望。”精灵浅浅一笑,过去的阴霾消散在嘴角,往事如云烟,“自遇见你的一切,我从未后悔。”

“那爱上鬼的人呢?”莱戈拉斯反问,“人就不痛苦吗?”

人类把吸血鬼揽入怀中,收紧双臂,深深把那片绿叶嵌进自己心里,似乎害怕一松手,秋叶便会随风而去。

“我不知道他是否痛苦,但他一定幸福。”

***

“我曾听鸟儿讲述一个故事,”莱戈拉斯在阿拉贡怀里动了动,“你想听吗?”

人类吻了吻精灵的头顶,算作回答。金发间有一股绿叶的清香。

“曾经有一个人类,命运多舛。他有一个忠心耿耿的朋友,是一位高尚英勇的精灵。人类犯下了滔天大罪,可精灵却对他不离不弃。”

阿拉贡已经猜出了故事的主人公,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怀中的精灵搂得更紧了些。

“精灵想劝人类回头,但人类太执拗,决心离去。可精灵也决心追随。半兽人捉走了人类,精灵侥幸逃脱。而当他历尽千辛万苦,克服重重阻碍,解救人类之时,黑暗中,人类却用精灵的剑,杀死了为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朋友。

“发现真相的人类后悔不迭,然而一切已无法挽回。黑暗笼罩的密林中,他痛不欲生地追悼精灵的亡魂。有人说,圣灵节之夜,死去的鬼魂会回到故居地,夺走活人的躯体重生。于是人类在秋夜中等了很久,很久,却没有等来精灵的鬼魂。”

莱戈拉斯深深叹了口气。“你说,精灵是太过悲伤,不愿回到森林,还是太爱人类,不想他为自己送死?”

阿拉贡也叹了口气,呼吸凝固在深秋里。“可若是精灵能回来再见人类一面,告诉他,他不怪他,人类身上愧疚的包袱,或许也能减轻一些吧。”

“那不是白白给人类以无谓的希望吗?”莱戈拉斯凝眉,挣脱人类的怀抱,语气遽然如秋风般锐利,蓝眸倏地似火焰般明亮,“死者已逝。死去的终究已经死去了,鬼魂也终究只是鬼魂。过去的幽灵萦绕着现在与未来,不肯放手。沉湎于虚无,扼杀了真实,梦境破碎,只落得人去林空。他又究竟是爱他,还是害他?”

阿拉贡静静看着他,半晌,轻轻开口:“或许,二者并无区别。”

“可人类会愧疚,精灵就不会吗?”

“会。”阿拉贡说,“但爱就是愧疚——而爱也不止愧疚。”

***

月明星稀。几颗清冷的星子,点缀着萧瑟的夜。斑驳点耀,晦明闪烁。唯有那埃尔贝蕾丝,透彻千年时光,璀璨如一。

“或许,就是在这片星空下,贝伦与露西恩携手踏上了前往黑暗魔窟的道路,义无反顾。”人类躺在草地上,仰望那片稀疏星海里,源源流淌的爱情史诗。

精灵把头枕在他身边,两对目光,交汇在闪耀的埃尔贝蕾丝上。

“可即使共同历经万般艰难险阻,他们最后仍然分别。在多瑞亚斯的密林里,他终先她离去,与他的夜莺,永不得相见。”

阿拉贡皱起英朗的眉。“但他们仍再次相会。”

“——而一方已丧命为鬼。”

阿拉贡坐起身,一向温和的目光略带嗔怪,聚焦在莱戈拉斯身上。黑暗中精灵的脸掩盖在斑驳树影下,看不真切。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莱戈拉斯没有动,一呼一吸间,连气息都静如止水。

“诚然,你不应以为你能这么轻易改变我的观点。”

“或许吧,我也从未试图改变。”阿拉贡叹了口气,看着水雾在夜空里卷成烟圈。精灵不喜欢烟味,他已两年不沾烟草。

“爱是包容,不是同化。”

他重新躺下身,让青草的清凉包裹身躯,绿叶的温度紧贴胸前。卷起一缕金发,把明月的光辉绕上指尖,渴望留住一抹秋,于鼓掌,于心上。

“你也不能改变我的执念。”

“或许我们都太固执。”莱戈拉斯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盖上细密的心事。

“谁又说固执就一定不好?”阿拉贡眯了眯眼,“若不是对爱的执念,露西安与贝伦又怎能再次相见?”

“不是对爱,”莱戈拉斯说,“是对鬼。是对命运的不甘,对维拉的不满。这世间有太多天人两隔,太多肝肠寸断,又有多少能像那夜莺感天动地,破镜重圆?”吸血鬼清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血红。“只因他们有维拉的祝福。”

“只因他们有维拉的祝福。”阿拉贡重复道,咀嚼着精灵的话语,替他说完了那欲说还休之句:

“——而我们没有。”

“我们没有。”人类胸前的脑袋突然沉重起来。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在阿拉贡心头,闷得他的心,微微发痛。

是啊。他们又能如何指望神祈怜悯他们之间的爱情,指望曼督斯让他们的灵魂重聚?他们是得不到维拉祝福的恋人,他们是永远不被理解、不被接纳的法外之徒。他们的爱注定打破诅咒,因为这爱本身,已是最强大的诅咒。

可明知结局,深谙痛苦,他们却仍相爱,义无反顾。

只因无论是人是鬼,是同性还是异性,是精灵还是人类,已有一根链子,将他们的灵魂紧紧拴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跟绳链,名为爱情。

***

“你可曾想过,如果一个半兽人爱上了精灵,结局会怎样?”

“半兽人也能爱——哎哟!”他没能说完那半句话。指尖一阵微微的刺痛,柔软的舌舔舐走伤口上的血珠,一阵酥麻,顺着神经流入他的大脑。

“干什么?”他瞪着恶作剧的吸血鬼。后者还舔着鲜红的嘴唇,品味着他血液的香醇。

“替半兽人报复你,”罪魁祸首砸砸嘴,眨眨眼,一双血红的眼在黑暗中闪着调皮的光。“阿纳塔都能爱,半兽人为什么不能?不过是爱的方式不同罢了。”他又拉过阿拉贡的食指放在口中抿了抿。

“而吸血鬼的方式就是乱咬人?”阿拉贡挑起眉毛,却依旧任由莱戈拉斯摆弄自己的手。

“嗯哼。”吸血鬼一心一意吮着猎物,津津有味,“别抱怨了,肮脏的人类,我们吸血鬼的唾液可是能疗伤的。”

“那你要不要尝尝人类的方式?”

吸血鬼放开人类的手指躲开时已经晚了。再敏捷的林中精灵,也逃不过人类炙热的火焰。

阿拉贡品着那血红的薄唇,一股绿叶的清香和着咸咸的血液染上唇齿间,沁醉了心脾,迷离了双眼。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爱咬我了。”连绵的吻,间隙中,人类凑在精灵烫红的耳尖,呼出一股血气。

“迟钝的人类,”精灵在喘息间哧出一声低吟,“现在才明白。”

人类的锁骨间传出一声轻轻的低语:“——因为我爱你。”

***

“如果一个半兽人爱上了精灵,结局会怎样?”

“既然拥有精灵的灵魂,尽管已经残缺,怕也会心碎而死吧。不过你对这个问题还真是执着。”阿拉贡眯起眼审视着怀里的精灵,倏然恍悟地瞪大眼睛,“莫非——”

“也不是没有可能。”莱戈拉斯斜起那弯薄唇,锐利的目光戏谑地瞥向阿拉贡,“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博格的……”

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他柔软的唇,指尖还残存两点浅浅的暗红色。一双灰眸忽地凑近他脸前,灼热的火焰中倒映着他自己那双清亮的蓝色双眼。

“那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他已经成鬼了。”

“得了吧,阿拉贡,”吸血鬼修长白皙的手推开人类,“你埃斯特尔天天嚷着暮星姐姐,就不许我也有几丝过去?我好歹也是幽暗密林的王子,追求者少不过这片森林的绿叶。”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蓝瞳中星星点点的光辉突然黯淡了下去,金发的脑袋低下脸,几缕晦暗的发丝垂在耳边。精灵再缓缓开口时,语气里是挥之不去的沉重。

“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她的父亲。”

“这就是你这么渴望知道答案的原因。”

金发的脑袋埋进他的肩膀里,温热的泪浸湿了灰绿色的斗篷。人类宽厚有力的臂膀搂紧了精灵,轻抚他柔顺的长发和光洁的猎衣,恨不能将自己身上的一切温度,都传入那片冰凉的血叶中。

“别让过去的阴霾再将你锁入黑暗,莱戈拉斯,希望的光芒将永远笼罩我的绿叶。”

-火虽灭,光犹存。

***

“其实你不用担心。”

“什么?”阿拉贡轻声问莱戈拉斯。他的精灵总说些爱没头没尾的话语。

人类怀里,精灵的声音闷闷的。“即使有鬼魂在今夜回到人间,必然也只为去看一眼他们最爱的人。”

阿拉贡点了点头。“我们爱的人永远不会离开。”

“他们说,真正的死亡,是忘记。”精灵轻轻叹了口气,清凉的呼吸拍打着人类炽热的胸脯。“当世间没有人再记得你,当你爱的人也已经离去,当最后一丝记忆随风消散,你才真正死去。”

“既然如此,我们的生死已绑在了一起。”阿拉贡勾起精灵修长的手指,紧紧相扣,命运的长线在指尖串成金色的暖流。“因为只要任何一个活在世上,另一个就永远不会被忘记。”

他直视莱戈拉斯清亮的蓝眸,红与蓝逐渐模糊了界限,失去任何一种色彩,那双绚烂的眼眸都不再完整。

“我不害怕鬼,因为鬼并不可怕,鬼不过是记忆——爱的记忆。”

***

“其实我比你更害怕死亡。”

“为什么?”

清蓝的眸抬起眼,深深望进那座灰色的深渊。

“于你而言,死亡不过是另一场踏入未知的历险;于我而言,死亡不过是曼督斯殿堂里永恒的忏悔与思恋。”

For you, death is but another adventure into the unknown;

For me, death is but eternal confession in the hall of Mandos.

***

“阿拉贡,答应我。”

“什么?”

“我死了,就忘了我。别让我过去的鬼魂,扼杀了你的未来。”

“莱戈拉斯,我问你。”

“什么?”

“若是换作你,你能做到吗?”

“若是换作我,你会希望我做到吗?”

“可你不能。”

“……”

精灵叹了口气。风吹走叹息声,消逝在黑暗里。

***

〈结局A〉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I am not there. I did not die. ※1

“为何要哀叹未来的忧愁?不过是无谓受苦两次。”

人类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在背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俊朗的面庞焕发着希望,巍峨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灰眸中燃着坚定不息的光,熊熊灼烧在精灵苍白的脸上。

“若是我们没有千年,至少还有百年;若没有百年,至少还有今年;若没有今年,至少还有明天;若没有明天,至少还有今夜。”

他向黑暗中的吸血鬼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

“若是今夜也没有,我们至少还有现在,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每一拍心跳,每一滴共同的血液,在你我的身体里流淌。”

炙热的手紧紧拉住那只冰冷修长的手,希望的火焰包裹住绿叶的清凉。

“我不该绝望,”莱戈拉斯立起挺拔的身姿,薄唇轻抿,带起一抹恬淡的笑。纤白的手指抚上带着胡渣的脸颊。“当希望已永远纂刻在我心中。”

阿拉贡看着那眨动的细密眼睫下,浓烈的血红在火光中逐渐晕开成一片空明的蓝,清澈见底的瞳孔里,映着血叶的心。

“若你是鬼魂,我将以燃不尽的希望,赐予枯叶新生。”

萧瑟的风卷起金发,却已不再寒冷。一片血红的绿叶,飘落在恋人交缠的发梢上,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圣灵节的秋夜,又一个鬼魂,在那片血色的森林里,从活人的血液中觅回灵魂,浴血重生。

***FIN***

〈结局B〉

The stars are not needed now: put out every one.

Pack up the moon and dismantle the sun.

Pour away the ocean and sweep up the wood

For nothing now can ever come to any good. ※2

“为何哭泣?为何悲伤?为何让生者的星光也黯淡,悔恨故亡?”

吸血鬼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残影。跳跃的火光下,俊美的面容上终于清晰可见的悲伤,在清秀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笼罩着绿叶,也笼罩着希望之星。

“我们没有未来,至少还曾有过去。曾有星光的璀璨,月色的静谧,绿叶的憧憬,希望的激情——那点点滴滴,无论魂魄何在,我都会永远铭记。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事,我只后悔那些我不曾有机会做的一切。”

I do not regret a thing I have done. I only regret the things I have never got the chance to do.

他伸出一只手,似乎在等待人类发出最后的邀请。苍白的皮肤下,浅蓝色的血管里凝固着他们共同的血液。

“若是能够回到过去,我不会改变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分,任何一秒,任何一次呼吸,任何一拍心跳——因为那每一个瞬间,都充斥着你的气息,凝聚了你的温度,流淌着你血液的香醇浓烈,每一滴,都酿就了我们的情愫,若即若离,却又难解难分——或许结局并不完美,却是属于我们的,独一无二的不完美。”

手指相接,指尖灼烧的温度,是生命最后的热量,不惜一切,绽放在秋夜的凄凉。

“可我,可我又怎么放得下。”希望倔强的火苗终于熄灭,阿拉贡瘫软在吸血鬼肩头,死死抓紧柔顺的布料下纤弱的身躯,滚烫的泪融化在冰凉的后背上。

“生命的意义在于死亡。生而为亡,我是如此,你是如此,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可你,阿拉贡,你还生而为王。”

阿拉贡看着那眨动的细密眼睫下,浓烈的血红在火光中逐渐晕开成一片空明的蓝,清澈见底的瞳孔里,映着血叶的心。

那是一片皎洁无瑕的碧绿。

“为了希望,我愿真正死去。”

未来的人皇睁开眼,泪水早已沁湿了蜷曲的黑发,唇齿间还残存一抹苦涩的叶香。他蹙眉,回想着方才的梦境,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什么重要的事,又或是某个重要的人。世界仍是原来的模样,在他眼中却又仿佛不再完整。

只有一片血红的绿叶,在萧瑟秋风中,在呜咽树泣里,飘零。

落入熊熊火舌中,在拥抱温暖与光明的那一瞬,化为灰烬。

圣灵节的秋夜,又一个鬼魂,在那片血色的森林里,随风消散。

而另一个灵魂,也悄悄,残缺了一片。

***FIN***

〈番外的番外:无声告白〉

Everything I Ever Told You ※3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

With silence and tears. ※4

“毕烈格?”

图林拨开面前最后一丛杂草,呼吸因忐忑不安而微显混乱。

密林深处寂静无声,只有迎面扑来的一股冷风,带着微微的山毛榉木的清香,拍打着胡林之子冰凉的面孔。

***

“你不该来这里。”

那个熟悉的声音轻拂过耳畔。他的心猛地提起,似乎在喉咙里停止了跳动。

他转过身去,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起来别无他样。一席猎装,一尘不染,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编成齐整的发辫,在暮色中焕着温柔的光。月色替那张脸洗去了血渍的玷污,微风吹不乱鬓角服帖的碎发。他似仍是他,完美无瑕。

薄唇再度轻启,优美圆滑的声线跃出舌尖,勾起丝丝缕缕回忆,缠绕,纠结,交错,分离:

“你不该来这里。”

若是在之前,他会面带愠色地回顶他:“你管得太多了。”再之前的之前,他会撅起小嘴,抱起短短的胳膊,嘟囔着辩解的话语。可这次,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想再听他说一次话。

什么都行。安慰他也好,规劝他也好,义正辞严地教训他也好。他曾经嫌强弓话太多,不像个凌厉的战士、威严的师长。现在他才明白,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他。现在他才明白,那个滔滔不绝的精灵,渴望用言语告诉他的一切。

***

“你是否记得我曾告诉你,不要为折断的弓而哭泣?”

是的,我记得。他在心里说,相信他能听见他的话,这就是我为何不落一滴眼泪。

“弓已经断了,”他记得他说,柔和的声音流水般环绕着孩童颤抖的肩膀,悄悄卷走丝丝细泪如线,“再怎么哭,都无法拼回原样。”

年幼的孩子望进那双温柔的蓝眼睛*1,望进那一面明镜中荡漾的绵绵波涛。可如此眼眸,却盖不住锐利的话语,如断弓边缘的裂纹,刺破他柔软的内心。他想捂住耳朵,却捂不住他的老师的声音,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脑海,将泪水从眼眶中卷回他的心底,如雷贯耳,痛彻心扉。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年精灵看着他的眼中,闪烁的泪光。

弓已断。

盔安处?

不如也随着那残弓,碎为千风。每一块碎片,都写不尽他的悔恨与悲恸。

***

“你不必自责。你知道我并不怪罪于你。”

他低头,默默不语。我知道,这就是为何我更加自责。

“原谅别人很简单,图林,”他严肃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真正困难的是原谅自己。”

执拗的少年不甘示弱地瞪着昔日的师长。那双曾经柔软的眸子里的温情,如今已封存在冰冷的无奈与失望之下。可他嗓音中难以抑制的颤抖出卖了他。人类从未听到过精灵的声音如此激动。那是责备吗?是怪罪吗?是憎恨与厌恶吗?不是,都不是。你无法在自己憎恶的人身上,耗费如此深厚的感情。

有那么一刻,他动摇了。当年被卷回心底的泪,如潮水般回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紧紧握住他温暖的手掌,感受那镇定而令人心安的温度,无论去往何方,皆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有一把强弓,将永远作为盔的后盾。

可没有,他没有。他竟忍心扭头扬长而去,不回顾一眼。他竟忍心把他独自留在旷芜的荒草中,独自迈向黑暗的树林。他竟忍心把他的千言万语,尽当作耳旁千风,呼啸而过,在中洲空寂的苍茫中,回荡着无能为力的哀伤。

为什么?他问自己,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无所顾忌的年少轻狂,或许是因为自以为是的执拗倔强,或许是因为……

因为他尚不明白,精灵颤抖的嗓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盔弃弓,弓何偿?

唯有无怨无悔,追随相报。

毕烈格啊毕烈格,究竟谁才是不懂得原谅自己的那个?

你又让我如何原谅我自己?

***

“你问我,是否原谅了我自己。你以为我对你,不过是尽一分未完的职责,还一丝不甘的愧疚。可你错了,图林。”

一阵柔风卷过,在人类的颈颔间沁下丝丝凉意。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多瑞亚斯。9岁的孩童离开母亲的胸怀,抽噎不停。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颔,似乎捧在他手中的,是一亚最珍贵的宝钻。

“你错了,图林,”那悦耳空灵的嗓音,轻抚着他薄弱的耳膜。孩子渐渐停止了抽泣与自责,抬头望向那张清秀而坚毅的面孔,“只要有我在,这里就是你的家。”

只是此刻,精灵冰冷的手指失去了温度,坚实的臂弯失去了实体,唯有那熟悉的声音,缠绕,纠结,交错,分离,无论生死,从未改变,萦绕耳畔,不离不弃。

圣灵节的朦胧月色下,鬼魂那双飘忽迷离的蓝眸中,点点闪烁的光芒,似乎也更加明亮而坚定。

“你错了,图林。我从来不用原谅自己,因为我从未自责。我从来不用惧怕哭泣,因为我知道我的眼泪为谁而流。我不害怕,即使面对死亡,面对曼督斯的殿堂,面对永生永世无穷无尽的忏悔与思恋——因为我心中那如埃尔贝蕾丝般永恒的信念。”

仿佛在应和精灵的话,晚风拂过树梢,拨开一片深邃的苍穹。一颗明亮的星子,在夜空上闪耀,穿透天幕,穿透时光,穿透生与死的鸿沟,照亮暗夜笼罩的森林※5,照亮鬼魂苍白的身躯与人类黝黑的面庞,照亮两颗震颤而蓬勃地跃动的心。

“死亡是灰暗的阴霾,遮蔽了阿尔诺的光明;死亡是尖锐的利刃,冰封了伊希尔的柔情。但死亡挡不住埃尔贝蕾丝的星光。穿越阴霾,拔出利刃,死亡让我看得更清——看清自己究竟拥有什么,又究竟想要什么。其实死后,一切琐事都不再重要。唯有真正重要的,把我们的灵魂拉回这个世界——那些牵挂,那些惦念,那些放不下的人,那些没能说出口的一切。”

毕烈格蓦地顿住了,吐出心底的倾诉却如星光流淌在两人之间,给斑驳的叶片晕染上淡银的光辉,把暗草上的露珠点亮成历历心迹。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业已悄然而至,呼之欲出,等待了太久太久,终于忍不住冲破心堤的高墙,唇齿的防线,将一切揭露。

“图林,我不愿你苦咽下眼泪,我不愿你纠结于自责,我不愿让你因我为你而死,而为我死去。我告诉你的一切,太多太多,却唯独没有告诉你最重要的一句——”

图林屏住了呼吸,燥热的心跳震荡着耳膜。他似乎已经猜到精灵从未告诉他的一切——从那蛛丝马迹,从那一颦一笑,从那明镜中荡漾的绵绵波涛,从那嗓音中难以抑制的颤抖声响,从那死去的灵魂身上,点点闪烁的明亮而坚定的光芒——从那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无声告白,萦绕在他的灵魂深处,焕发出璀璨的星光。

他看着毕烈格凑近他的面庞,没有呼吸吹热他滚烫的耳根,只有清凉发丝轻抚他的疲倦、痛苦、自责与哀伤。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缠绕,纠结,交错,分离,在他耳畔,轻言私语,浅唱低吟——三个字,洞彻他残破的魂,点燃他熄灭的心。

“我爱你。”

泪水决堤而出。盔终于放下坚硬的铠甲,在弓弦的震颤声中融化。林中唯有寂静回荡,在萧萧秋夜里,化为无声中的千言万语。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

With silence and tears.

若漫漫年岁之后

你我再度相会

我如何向你问候?

以沉默,以眼泪


***

格温多诧异地盯着胡林之子。他在伊芙林湖※6边找到了疯疯癫癫的图林。昼不食夜不寝的人类,此刻正对着空气无声落泪。

至少这是个好事。在他失手杀死解救自己的挚友后,他就没流过一滴眼泪。格温多一度以为这是个没心没肺,嗜血成性,不残存一丝感情的人类,直到他们一同埋葬那个银发精灵时,格温多看见他亲吻他的唇*2

他明白了,同时为这个人类感到深深的悲哀与担忧,却也无能为力。

最可怕的不是撕心裂肺的哭泣,是把泪水咽下喉咙,感受那苦辣辣的灼烧刺痛心扉。最可怕的不是声嘶力竭的忏悔,是无声而浓烈,漫长而笃定的自责,没有倾诉,唯有抹不去的怨念。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活着,却认为自己不如死去。

他一度以为图林会在圣灵节之夜,按传说用自己的灵魂,换回那个精灵的性命。而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他——能给他救赎的生灵,已经逝去。

所以当他看见图林离开营地,离开燃燃篝火的光明,独自迈向黑暗的树林,独自踏上死亡的道路,独自前往孤独的坟茔,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知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只知道图林变了。他不再拒绝食物,不再反对开导,他默默收起那把罪恶的黑剑,戴上那顶沉重的龙盔,只把那柄精致坚韧的紫山木长弓,留在了林深深处,一座无名的坟茔之上。

可是他仍会突然流下莫名的泪水,止不住地淌满脸颊;他仍会突然陷入长久的沉寂,怔怔地许久不发一语;他仍会在听到那个名字时不由自主地颤栗,在每一柄长弓前驻足停息。他们说,图林是个怪人,从不流露半点情感——可格温多知道,他是在默默地悼念,默默地缅怀,默默地铭记,默默地爱——

以沉默,以眼泪,倾吐着,他从未说出口的一切。

***FIN***

*1 蓝眼睛:没有找到原著中毕烈格的瞳色,所以按私心(以及Anna Lee太太的画)定了蓝色。

*2 葬礼上的亲吻:就是HoMe里这个片段把我彻底拉进弓盔的,官逼死同……

——————文中这些引用都是我很喜欢的有关死亡/离别的诗——————

※1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by Mary Elizabeth Frye

※2 Funeral Blues by W.H.Auden

※3 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 无声告白 by Celeste Ng 伍绮诗

※4 When We Two Parted by Lord Byron(自己翻译)

※5 暗夜笼罩的森林:陶尔-努-浮阴(Taur-nu-Fuin),多松尼安北部地区的一个名称,图林误杀毕烈格的地方,也是第三纪元黑森林的别名【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6 伊芙林湖(Ivrin):按地理位置,位于西贝烈瑞安德的北部边界,原著中治愈了被 丧夫之痛 丧友之痛击垮的图林。不知距多松尼安有多远,但这里作者让胡林直接从陶尔-努-浮阴穿越过来了【诶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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